若所言非虚，那牛魔王岂不就是**婆婆心心念念的故人?

　　****婆婆临时之际将日月经纶传于她时，与她讲起这半月刀的来历，说此刀是一故人于千年前将女娲娘娘补天所剩的五色石打磨成耳环赠于自己，经过这千年落妖谷月光灵气韬养，方成今日形状。那故人乃盖世英雄，分毫不输当今笑傲三界的大圣，甚至，排位比那大圣还要高。只是，当年他弃了天下，舍了妻与子，一人扛尽所有原本非他的孽罪，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媚灵狐脑里浮现**婆婆玉面狐狸每逢思及往事的哀恸，耳畔响起**婆婆日常轻吟的歌谣“谁在冥冥中扯断了红线，谁在月亮下梳理着姻缘，前世里二月飞絮依稀是旧年 ，一千年风沙吹不散对你的思念”，间中晃过牛魔王的身影，不禁恍惚。

　　【三】

　　死之易，生之艰，无需多言。

　　任吾栈山航海，逾沙轶漠了一千年，终是未能与他并肩。

　　牛魔王眼露无奈嘴角却挂上一抹微笑，一面掸灰尘般扫落半空中打过来的火球，一面戚戚然地对着悬在天上的人儿说：“他们皆为我故人之后，那你呢，报上名号吧。”

　　武尊神从小众星拱月，万千焦点于一身，哪受过如此这般漫不经心的怠慢。也不搭腔，当下更是全神贯注，火球如盛世烟花让人目不暇接。

　　牛魔王天魔解体心法瞬息又笼罩全身，霹雳火海只当入无人之境。

　　定睛看那武尊，见他手掣灭魔戟，一身闪耀鹅黄，仪容俊秀貌堂堂，蓝田玉带目有光。

　　笑道：“莫不是玉帝老儿的后人?”

　　武尊神见自己攻势对他丝毫无撼，其又对父尊不敬，心头大怒，喝道：“顽牛，算你牛眼识得泰山!吾乃玉帝之子，敕封武尊神是也!今奉上命，到此灭你这不顺天宫的魔头，灭魔戟一出，你还不知死活!”

　　“不顺天宫?!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最大的罪不过如此。”牛魔王仰天狂笑，一身杀气凶声吼，日月星辰光不见。

　　武尊神呼雷震三界，闪电照四方，亦不示弱。

　　那一厢枪架威风长，这一边戟来野性狂。二人努力争强胜，斗得天昏地暗，外人只见其形不明其意，只有场中两人才知道其中的凶险，牛魔王撞字决起，一举撞向武尊神占据的高台。

　　万丈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牛魔王狂性已起，一发不可收拾。武尊神想起来时父皇殷殷嘱托，牛魔王千年不灭，世人皆为所扰，水深火热。你哪怕舍生取义，亦要将其除之以祭天下。

　　遂口里念决：“天威收众怒，雷霆凝青光……”腾云起步，直升九天，神威凛凛，只见暗灰的天空被万道闪电照亮，四方八面的霹雳齐齐汇聚于武尊神灭魔戟上。

　　真是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昊天龙旋天雷斩!”牛魔王、朱邪铁勒、媚灵狐三人都一齐变色道，原这武尊神自知无法制服牛魔王的情况下，竟然引九霄之雷，将身体作为载体，人雷合一，欲借滚滚天雷无坚不摧之力，将牛魔王一击毙命。

　　这是天宫秘不外传的两伤法术之一，威力有多大，对自己的反噬亦有多大。

　　若非情非得已，决不用之。

　　朱邪铁勒与媚灵狐相视对望，略一点头，皆是一副就义的神情，双双也祭起同归于尽的招数。

　　“哈哈哈哈哈~~”牛魔王哑然失笑，又是舍生取义么?

　　千年前上演一场，五百年前上演一场，如今又卷土重来。

　　何谓正?何谓邪?谁又明了善恶?

　　原来，他尚执信世间真有佛所言说的回头是岸，可错得离谱，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是这般天地不容。

　　五百年前那个兵荒马乱但最终各安其位的年代，所有人都功德圆满，惟独他，妻离子散。

　　他不该有恨么?可他早非当年那嗜血如命的牛魔王，心已不再充满血腥的呐喊，似初始的小七，若人骂他，他也不恼，若打他，他也不嗔。

　　所谓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如今，他心如止水。周遭人事却惊涛拍岸，浪起千层。

　　谁逃得过宿命，天地总是需要魔王来成就英雄。

　　眼前这三人是今时三界的代表，于他来说都是隔了好几代的后辈，素未谋面，更无宿怨，如今却是赌上性命的来此要将他诛杀。可见在他偏安一隅地固守这荒凉大漠的日子里，总有些人还是执着于旧事，跳不出轮回，念念不忘。

　　触景生情，他陡然想起了往昔的诸多事情。一如他的年少。

　　认定了的事纵九死不悔，预知了结局也视死如归。

　　逝者如斯去，一千年弹指灰飞烟灭。

　　那一年，他被人尊为百妖之王，少年成名，法力高强，一呼万应。

　　那一天，他与初出茅庐的孙猴子大战三百回合，惺惺相惜，义结金兰，左右更是部众在侧，前呼后拥，春风得意。

　　那一夜，他将钝重的三叉戟插进紫霞仙子的胸口，一切恩怨情仇顷刻烟消云散，所有的执着皆土崩瓦解。翌日他便解散部下，孤身留守，与这黄沙相伴。

　　阳关风沙延绵，飞沙走砾漫天如雪。城墙被腐蚀得斑驳，极目尽是铺天盖地的黄。只有地平线之外湛湛碧空，悠悠浮云，与黄沙悬隔呼应，对望着一个亘古不变的苍凉姿势。千年里，他一直是一个人在这莽苍大漠，与天地为伴，看日升月沉，四季轮转。

　　如此算来，竟也是千余年未曾离开过此地了。

　　怨愤、复仇、他早已放下，早已将一切看做浮云。可为什么那些所谓的正道总是不放过他。

　　莫非真是一日为魔，永世难脱。

　　还好，曾经那个他唤作小七的兄弟，已然笑傲三界之上，不用再受羁绊。

　　【四】

　　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牛魔王回想初遇小七的那一年。

　　东胜神州傲来的小岛，花果山晚霞如火，芳草微熏，残阳夕照，玉浪滔滔。

　　半山腰上一道白虹起，千里雪浪飞，潺湲瀑布似挂帘帷，被海风吹得飞花碎玉般洋洋洒洒四处飘散。

　　误入人间仙境。

　　他长途跋涉，饥渴乏顿，抬手便欲采摘距水帘洞口七尺之外那鲜嫩欲滴的蜜桃，却不想树后窜出一只猴，拍下他刚欲染指的手。接着一只、两只，顷刻间满山遍野的猴子。

　　他还来不得细想，只听身后风声飒飒，已是有人欺近身前，遂不假思索，三叉戟转身使个犀牛摆月迎上。

　　电光火石，三叉戟与金箍棒剧烈碰撞，交手二人均退后三步，凝神对望，心中同是一惊“高手”，但却没过多思考，两道金光又撞至一起，较力之下两人均没有占到丝毫便宜，于是各自展开身法。

　　高手过招，十八般武艺端得齐全，他俩由腾云驾雾至七十二变，一时间杀得地动山摇，昏天暗地，兴致昂然好不痛快。

　　“嘭~嘭~嘭~” 三声巨响后，世界仿佛进入混沌初来之时，烟雾弥漫，方圆五米内不可视物，空中渐渐显出两个身影，嘴角都渗着血水，衣衫褴褛。

　　突然间两人一起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

　　太阳早已落到西山底，天上淡星点点，朗月清辉。

　　多年后牛魔王只记得当时面前的一双眼睛宛若星辰，晶晶亮。

　　夜色美满，相见恨晚。

　　美猴王棒子一收：“牛兄好生了得!自师出菩提老祖，东海取得如意金箍棒，在下上天入地无人能敌，了无生趣，而今得以遇牛兄，快哉，乐哉!”

　　他止戈停战，正欲开口，那厢已命众猴大张旗鼓，响振铜锣，设珍馐百味，斟玉液琼浆，邀他上座。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猴王拉他义结金兰，自号齐天他曰平天，数不尽的英雄意气。

　　往后的日子好不自在，一起讲文论武，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切磋武艺，比试拳脚，都是举世无双的身手，花果山与积雷山万里之遥，他们也朝去暮回，日逐只当庭闱之路，点头径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

　　日积月累，愈发情逾骨肉。管他什么神仙眷侣，哪比得兄弟一齐的半日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