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七叫悟空,那就预示了一切终将成空。原来无心到有情,是要在不断失去中领悟的。
小七闹天宫,犯众怒,身陷五指山。
牛魔王去看他的时候,他显得十分落寞,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空望着无尽的虚空。手伸出去,摸草,摸石,摸树,摸土……就是摸不到自由的空气。
他对牛魔王微笑:“大哥,五百年间,只你来探过我。遥想当初快活,不免有些寂寥。”
自古圣贤皆寂寥,惟真名士自风流。
牛魔王眼睁睁看着小七拜师三藏,不再孤独,擒妖捉怪,历尽万苦,即成功果。却偶遇紫霞仙子,心动肠牵,爱的宿命无可抗,九曲回肠纠结,摧肝裂肺。
誓爱别离,百求不得,戾气难以超度,西行就要半途而废。
那个月黑风高夜,观音大士移驾摩云洞,对他讲经布道:“宇宙有真虚,真虚融合方造就有情生灵。魔者十分之虚,佛者十分之真,汝弟悟空者,五分真,五分虚,环绕不定。若逐七情舍六欲往西天,则可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否,则终将堕入无间炼狱,永世煎熬。”
彼时观音的话语绵绵:“这世间,只你可救他。但你所做的,却不能被他知晓,将被天下人嘲笑,只能孤独终老。”
他丝毫未犹豫,语气铿锵:“天下壮丽河山,吾与他共享。世间轰烈快事,吾与他分尝。唯有灾难,让我独自来挡……”
虽然要求一个妖魔去理解菩萨的心很荒唐,可只要是能保他的七弟快活的事他都愿意去做,哪怕自己万劫不复,亦毫无怨尤。
于是他狠逐妻子,强娶紫霞,割袍断义,甚至不惜毁掉紫霞仙子肉身,让孙悟空彻底斩断尘缘。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他狠下杀手装作末路的心痛并不见得比自以为众叛亲离永失所爱的孙悟空来的轻松。
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
所以他的小七可以宛若新生一心一意重归西行之路,他却纵有千种幽怨,不可与别人说,苦不堪言。
【五】
天下壮丽河山,吾与你共享。
世间轰烈快事,吾与你分尝。
三界所有苦难,我们一齐担当……
天地肃杀,其色惨淡。
正当朱邪铁勒三人都在酝酿最后舍身一击,打算三命抵一命;
牛魔王横眉冷对,只待一死,别无他言的时候。
忽然万道金光红霓,照彻天关;紫雾祥光瑞云,映遍地辽。
一条身影翻云而至,身着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执如意金箍棒,除了齐天大圣孙悟空还能是谁!
只见大圣一棒后现代绝学alt+F4,霎时浓云尽散,雷停风止,晴空乍现,众人手中兵器齐齐掉落。
牛魔王痛快大笑:“小七,你那么大岁数了还这么调皮,老唐当年可是跟你说过,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你看你如今改过了,倒叫大家一起犯戒。话说他们那小刀小剑的掉了就掉了,这的环境也不怕污染了,可我这三叉戟重有千斤,万一砸到地崩,他们不得又说我扰乱苍生?”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千年后再重逢,不再生隙,又如初见时那般相视狂笑。
可这一次,为什么那笑意盈盈的眼里都泛着泪光?
孙悟空望着眼前他昔日的大哥,衣履破败,一脸沧桑,可想千年里是经历了多少悲凉。
求什么仙佛?成什么功果?他普渡了世人却让自己的手足在此风剑刀霜。
孙悟空于云端对朱邪三人吼道:“你们要杀牛魔王说是替天行道,可什么是天道?什么是正途?神仙自诩清心为静无欲无求,可你们看看,看看历史,看看自己,是谁杀气腾腾凶相必显;总说天佑下民,宠绥四方,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予夺生杀。一千年了,我如今才知晓大哥为我所做的牺牲,所受的罪。错在天,错在地!他何错之有!世间万物惟有经一百零八劫才会看清,才会懂得。你们如此年幼,经过几劫?尚未看破世相,如何明了什么是道?千百年你们耳朵听的眼睛看的,未必就是真实。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个世界需要爱更需要宽恕。舍生取义的真谛是牺牲自己而成全别人。是拔除别人痛苦,给予他快乐。是原谅他的过错,理解他的心。岂如你们这般!”
孙悟空声如洪钟一气呵成,吼得朱邪三人皆是呆如木鸡一脸茫然。
千年前,孙悟空被封为斗战胜佛。可在后来人中一直是超于神佛的存在,所有晚辈皆以向他看齐为荣。
可如今,他却焦急紧张地维护一个公认的魔王,指责他们看到的都是虚假,颠覆他们一直信奉的理想。
究竟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至善?朱邪铁勒三人都顿时无措了。
而牛魔王定定地看着孙悟空,脸上有自心底舒展开来的微笑。
他满足了,他念念不忘的情义小七也一样在珍惜。
一千年,那缘分四分五裂悬挂在天边。
风沙满天迷了眼,几多沧海成桑田。
碧落黄泉看遍,依稀不变还是那熟悉的脸。
善恶已忘念,终是守住了那行将枯槁的誓言。
莫说良辰美景奈何天,莫说此恨无绝期绵绵。
阳关月已圆。他等这轮回的千年不过为了这放不下的留恋。
如今,这结已解,心便豁然开朗。
牛魔王拾起三叉戟,施然对朱邪三人说:“停手吧,你们皆我故人之后,又都英雄少年,我已腐朽之身,如何舍得连累你们因我而死。观音当年说,我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小七,不会得到他的谅解,命中注定我要孤独的死去。我不信,不依不饶地在这儿一直等,如今,竟真的敌过了宿命。”
他顿一顿,转头对孙悟空粲然一笑,“小七,倘若还有来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依然是要找你做兄弟的。”
说完三叉戟径直插入心脉。血染黄沙。
“NO!!~~~”孙悟空对天大喊,声盖九天之雷,气卷万顷之沙。
适时,西方忽有瑞云东来,转瞬即至,悠悠梵声入耳。瑞霭散缤纷,祥光护法身。
原是观音脚踏金莲、手托**,现身于九霄华汉里。
悟空大喜,急道:“大士,速救吾兄。”
观音合手,念一句阿弥陀佛,道:“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悟空,昔日悟能曾语我,其欲從正,奈何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我许他往西天走一遭,修心养性,脱离灾瘴。今我本欲让牛魔王重走此道,奈何晚了一步,他已肉身顿灭,非能以千年修行保他元魂,助他复生。”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孙悟空合十坐地,将金箍棒朝天一抛:“三界所有苦难,我与他一齐担当。”
千丈水崖,金沙染碧,阳关开遍莲花。
孙悟空修为尽失,蜕化为初始顽猴模样。
余下三人心绪纠结,千回百折,竟异口同声:“大圣,我们愿一同前往。”
观音颔首:“人若无衅,妖不自作。善哉。善哉。”
顷刻兴亡过手,转眼无数荒丘。
西行路漫漫,你可曾于路上见过那些外貌怪异,滑稽可笑的团队,有人,有猴子,有牛,有狐狸……不要轻看,因为他们,都曾经叱咤风云,天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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